替代役訓練班的軍營生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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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身邊的同學急於拚過重或過瘦,挑戰拚免疫的時候,我比較像是不太在意的樣子,願意坦然面對要進軍營的事實。一半的理由是因為,當然是我不想搞壞我的身體,如果是用過瘦拚免疫,對我來說難度太高,不能吃東西實在太痛苦了。剩下的理由就是,如果能有機會一探同溫層外的世界,接觸大量來自不同背景的人,聽起來很有趣,且此後的人生可能也沒有這種機會了。

之前我曾經被同學推薦過,考慮去打工換宿,但後來因為一些原因作罷,這次當兵前我意外發現有替代役可以申請,完全是一個為我量身打造的選擇!我是以一種「中長期的打工換宿」去看待替代役這件事情,只是要先接受這長達 18 天在成功嶺替代役訓練班的課程。我承諾過自己以及同梯的兄弟,出來後要寫一篇 blog 紀錄一下這 18 天左右的訓練心得。那種流水帳式,要帶甚麼東西之類的的心得網路上應該已經一大堆了,這篇會比較注重在我個人的觀察上。

同溫層與刻板印象

打破同溫層

臺大這個高教圈的同溫層,充滿了各種高社經地位的人,同學的父母很多是教授、博士、公務員、銀行高層主管等。在這個圈子待久了看待事物的觀點會漸漸變得單一化,會開始無法同理圈子外沒有相同背景的人,這就是為什麼有些學校的同學會說出一些令人傻眼的言論,在他們的同溫層中自始至終,沒有遇過圈外的人,自然也無法理解他們。可能是因為我的成長過程的關係,我在這其中,自認已經算是能去理解不同成長環境的人,但偶爾還是會認知到,在同理背景差異極大的人時,仍然會遇到一些障礙,無法理解對方如此思考的原因。

在成功嶺,學歷與職業在軍中是沒有什麼直接幫助的,這使得我徹底的來到了同溫層牆外的世界,得以接觸到形形色色不同背景的人們。在這裡可以認識到許多擁有迥異背景與職業的同學,大家的社經地位必然不同,以職業而言,從掮客、櫃少、卡車司機、古典音樂家、木雕博士,到匯水、詐騙、賭場抽水都有人做。

首先我看到的是,這些職業所需的技能,往往是很難透過書本習得的,賺錢也從來就不只是求學這條路能走,人脈、口才、話術、前輩的傳承才是關鍵。網路留言常可見大家酸道所謂學歷無用論,學歷跟賺錢多寡並無相關,摒棄求學盡早出社會,累積經驗與人脈可能才是累積財富的不二法門,在我看來這話是對社會崇尚唯有讀書高的一種反撲。如商人、技職、業務這些並非完全仰賴書本而取得的工作,與遵循求學路途的醫師、律師、老師而言,在社會上雖說大眾並不是歧視抑或貶低他們,但大眾推崇這些讀書人職業的過程,又何嘗不是一種相對上的貶損。

同溫層待久了,唯有讀書高的意識開始變得堅不可摧,不過有了這段軍營的經驗後,我現在都會告訴家長們,邁向成功的路途不一定只有讀書,人生可是有這麼多的路途可以走啊。

抹除刻板印象

刺字做兄弟

在大眾的刻板印象中,刺字(刺青)的人往往被人貼上負面觀感的標籤,認為是黑社會、不法之徒的象徵。軍中刺字的朋友不少,不過在我看來裡面刺字的朋友通常只是比較愛玩、比較衝動,談吐或是相處起來感覺不出與一般人的差異,諷刺的是,裡面經常搗亂、愛搞事且欺負人的反倒都是沒刺字的。雖然說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對於有刺字的人,人品不佳的預期,反導致誤認為刺字的朋友都是好人的反效果,但這某種程度上仍然打破了我對於刺字的刻板印象。在我看來,他們刺青的理由不外乎為了融入同儕,或只是單純因為欣賞圖案而刺,抑或是彰顯自己的不同等,以前在路上看到刺字弟兄都是敬而遠之,在破除這個刻板印象後,似乎比較有勇氣去跟他們攀談,我還是相信人性本善的。

嘿你也抽煙嗎?

雖然說在設計類的學院可能並非如此,但總體來說,抽菸的人在高教圈是稀有之物,這邊有項統計說明了教育程度越高,吸菸人口比例越少,我就是一個正例。雖然我有不少高中同學都是老菸槍了,我還是對菸在我同溫層外的普及率感到驚訝。

同儕對於吸菸與否的影響,絕對佔有舉足輕重,抽菸的理由除了紓解壓力(無論是生理上或是形式上的安慰劑效應),還有交際菸,在片場以及商場工作的朋友表示,這些交際菸的背後往往潛藏著可能的人脈與工作機會。在離營前以一個沒在抽菸的角色,看著大家拿著菸,交流著不同菸品的心得,一天要抽幾根/包/條,抱怨菸品有多貴等等,仔細算了一下,抽菸其實是一個不小的開銷,前幾年又因為菸漲價,導致大家一天一包的人每個月要花 3600 ~ 4200 在菸上。

他們抽的不是菸,是感覺,至於為甚麼跟朋友出去時會抽的更兇,我猜也是抽菸這個儀式能讓大家有種心靈上的交流吧。

台語存亡之秋

我念研究所的時候,跟打掃的阿伯或是油漆工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講台語;我從未對任何教授講過台語。這個統計跟菸一樣,也是教育程度越高,方言能力越低。

某天同學提醒到我,才認知到台語的汙名化這件事,我在使用台語的時候通常都是吵架、咒罵,或是跟老一輩、我自認為對方是低社經地位的人溝通時,仔細想一下好像是這樣,台語的確被我無意識的歸類在只對特定人群使用的語言。因此我想說當兵的時候要特別注意這一點,讓使用台語的場合應與華語使用時機相近,且不應該有特定族群的差異。我的台語程度大概只到 native speaker 的國小等級而已,在台北生活更是糟糕,同輩幾乎沒有人可以用台語溝通,我只能在回宿舍的時候跟保全胖阿姨聊天順便練台語而已。

說真的如果台語輪轉的話,你在當兵的時候可以輕鬆的交到一堆朋友,以我身處的中隊(高雄+台南區)為例,裡面可以聽說台語的人口應該有八成以上,而沒辦法 100% 溝通都全程使用台語的我就比較吃虧,時常要夾雜國語。當兵的這幾周,因為環境的關係,除了髒話之外,我的日常台語能力幾乎可以說是進步不少。

台大哥

如果你念台大且當兵的時候,不慎被同袍知道學歷,你對這個綽號大概不會太陌生,清華哥、UCLA哥的綽號來由也是類似。

一個有趣的問題是,你能不能從聊天的談吐,判斷對方的教育程度?我認為有些困難,影響談吐與禮節的,往往是原生家庭的教育,或是同儕間的相處,而並非本身的教育程度。我自認對於教育程度不高的同學沒有任何歧視,但不可否定的是,往往是其他人對與高學歷分子持有偏見:只會讀書而不清楚社會運作、自視甚高不與一般學歷的人相處、書呆子且會嚴格的遵守規則。看到這裡你可能覺得我文中不停的提到學歷這件事情,這是因為一但同學知道我擁有高教學歷,身上的標籤就很難撕下來了。

後來,我似乎把去標籤化當成是一種努力的目標,如果成功的抹除對方對於我錯誤的想像,「你看起來很不像念台大的」,我甚至會有一股不知由何而來的成就感。不知道是不是反社會的心態作祟,我自認為遵守規則、乖寶寶這些標籤,在我身上不適用,我也沒有非常認真學習 EMT1 的考試與課程。在軍營中,我可以打破固有的角色,並設定一個新的形象,沒有了社會給我們的的框架壓力,我似乎能夠自在的以這個方式在成功嶺生活。其實,我也分不出來究竟是反社會的心態作祟,抑或是我在為標籤化所做的一種努力,又或者是制服化、去個性化讓我個人的道德感降低。

官僚與社會的運作模式

成功嶺可以說是一個小型的社會,你可以觀察到各種不同的人、幫派角力的過程,也可以看到官僚體制的具體運作模式。

僵化的規則

首先是規則,軍隊中有非常多僵化且不盡合理的規定,有些根本上與因噎廢食無異:廁所的洗手台不能使用,怕會弄髒地板;教室投影機不能用,怕會壞掉。有些純粹為了樹造階級差異: 飲水機不能使用、洗澡間上貼有幹部間三字的役男不能用,還有些只是單純因為之前的人們都這麼做而已,來由是一個無人知曉的原因。撇開某些嚴格遵守規則的人不談,如何在這些僵化且不盡合理的規則下,過的舒適自在,如何在不合理條件下,尋找最佳解,這就看你在社會中打混的實力以及臉皮的厚度了,一言以蔽之,就是苟且。

由於大部分的幹部們也知道規則不盡合理,許多規則的終極目標,只是單純的讓長官開心即可,要知道「遵守規則」這個遊戲規則,是為了讓上級方便的對更上級的長官交代罷了。例如衣櫃裡面不能掛褲子,那我只要把褲子藏在衣櫃其他地方即可,或者利用規則模稜兩可的部分,早上的打掃要清水溝,但沒規定要清多少,只要做樣子做到時間結束。遵守規則是一張保守的牌,至少可以保證你不會出甚麼大錯,而苟且的人則是出一張有風險的牌,風險伴隨著利益,自然也能享受到比較舒適的待遇,過得越爽當然也意味著你風險越大。

如何讓上面的人方便行事,同時為自己爭取到最大利益,表面上遵守規則私下苟且的技能,在社會或是商場上都是一項很重要能力。在軍營中可能只是打掃之類的芝麻小事,要求打掃乾淨是規則,偷懶休息是利益,幹部們是要交代的上級長官,但在生意往來或是社會中,法律是規則,金錢是利益,政府或是投資人變成了要交代的上級長官,本質上無異。許多做生意、經商或是在黑社會打滾的同袍,往往精通這個能力,熟諳這個社會的框架。

官官相護與官僚

軍隊是一個階級分明的巨大層級結構,充滿著明確的上下關係,下級對上級長官負責,上級長官對更上一層的大長官負責。平時沒事相安無事,各個階級得以層層向上交代,但當出事的時候就是官僚主義的展現,官官相護是一個必然的結果。上述規則的出現,自然會有人來挑戰規則,即使需要承擔高風險。

在我這 18 天的成功嶺訓練中,中隊上出現了許多違規抽菸的人 (替代役訓練班是不能抽以及帶菸的,只有幹部或長官可以攜帶或抽菸)。某個遭霸凌的同學 Tye,某日床上被同袍放了違禁品大禮包 — 兩包菸跟泡泡糖,替代役男出現違禁品可是大事。但遭霸凌的同學完全就是個乖寶寶,根本不抽菸,當天甚至是半哭的狀態交給幹部,正常人都看的出來這是明顯的栽贓。隨後幹部們便以「幹部自身菸品管理不慎」,假裝是某位幹部遺留違禁品在役男床上,以及一個看似真誠的鞠躬了事,事件自此被迫落幕。

自詡為戰地記者的我,也深入了解 Tye 的詳細情況,貌似是他不小心目睹了那群抽菸的人,遭到恐嚇後但對他們態度不佳,便以這種栽贓方式給他作為一個警告。雖說 Tye 很明顯是遭到霸凌,且他有主動向長官交代事情前因後果,但從上級的角度,無論是防止 Tye 被報復、又或是避免麻煩,用一個敷衍的理由來搪塞是再好不過的解決方案。

每一層管理階級相護都是有它的原因,中隊長監督幹部,幹部管理役男,中隊長跟幹部都不想把事情搞大,到時候要寫報告書等等徒增麻煩,對自身的上級長官亦難以交代,自然就會開始官官相護。如果能隨便糊弄個理由消彌這件事,減少大家的麻煩,那就是最佳方案,事情當然是越少越好。以幹部不小心把菸放在床上可以說是最好的方法,反正幹部這麼多也不知道是誰放的,但無論如何都沒有役男攜帶違禁品這件事情,即使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是役男間的霸凌。就算真的嚴辦,也不會有役男承認那些違禁品是他放的,整件事情都是增加大家的工作量,徒增麻煩,官官相護的動機當然就此產生。

這些平常只會在電視劇、電影看到的情節,就真實的在我眼前上演,每一層的官官相護都是因為有互相的利益可圖 (省事、免於麻煩、來自上級長官的壓力),能夠這們近距離在第一線觀察到這些權力結構的運作,令我萬分詫異。這些動機不完全出自於個人的心態,從社會學的角度切入(即便我只讀過社會學幼兒讀物見樹又見林),更能精闢的看出這些事情的遠因,官僚、體制、怕事,即便是充滿正義感的幹部,上層長官、同儕的壓力都會驅使你走上上下交相賊的道路,徒有盲目正義感的抓耙仔,在這個體系下是沒有辦法生存的。這顯然會締造一個惡性循環,既然真兇逍遙法外,上層幹部甚至還會幫忙善後,這豈不是讓加害人得以變本加厲的溫床?

這就是社會的運作模式,這就是官僚的遊戲規則,不是他們喪失了正義感,而是這個框架迫使他們喪失了正義感。

Gucci 幫

Gucci 幫,是我給那些吃香喝辣的痼疾人員之稱呼,直諱痼疾幫聽起來不太酷,我喜歡有點俗套又雙關的字。而稱之為幫派的原因是他們幾個人幾乎無時無刻都黏在一起,又時常一起為非作歹,插隊、裝病、霸凌同學、頂撞上級,且都透過各種管道拿到痼疾證明,實然是幫派無誤,不少同袍都對他們敬而遠之。

他們對看到他們違反抽菸的人恐嚇,霸凌對他們態度不佳者,頂撞過度嚴厲的幹部,捉弄那些反應跟不上的鄰兵,並且嘗試以利益交換來拉攏幹部,這彷彿就是社會黑暗面的一個縮影。Gucci 幫熟諳官僚體制下的遊戲規則,徜徉在看似牢不可破的規定中,他們也很會拿捏做亂的「程度」,知道怎麼樣可以讓上級的幹部好做事,同時又能最大化自己的利益。

其中我最有印象的就是 Wyatt 了,Gucci 幫裡面沒有明顯的老大小弟之分,而比較像是一群人圍繞者某幾個決策者、或是主要提供大家利益的人,Wyatt 憑藉者他自身的財富、社交的優勢,成為其中核心的人物之一。即使 Wyatt 最後跟中隊幾乎所有人交惡,在匿名群組裡又被爆了很多料,我還是不得不佩服他高超的、利益導向的社交手段。

剛認識的幾天,就聽他講了許多行銷的東西,他的店經營得如何如何等,姑且不論真假,但我有嗅到他是一個很會講話的生意人,跟我目前遇到的做保險、人壽、直銷等陌生開發的話術相比,Wyatt 的氣場、外貌、故事,還有財力都比他們要高太多了。

接下來幾天,他再再用他的能力證明了他自己,彷彿一切都按照他的計畫進行。

在抱怨大會上吸引幹部的注意,利用任何空檔的時間跟幹部搏暖、交陪,找尋可以利益交換的目標,並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展現財力,用金錢來試探不同幹部的底線,換取利益等。在某一天的下午,在試探性的以金錢交換菸品失敗後,Wyatt 靠他傑出的社交技巧,來說服讓幹部願意承擔風險,放 Wyatt 跟一些 Gucci 幫的人抽菸。雖然幫忙把風又不抽菸的我,更像是承擔高風險的白癡,但我自認是在做一種社會觀察,畢竟當兵本身就是一件很枯燥乏味的事。

對幹部而言,這之中其實並未牽涉任何直接的利益交換,而比較像是一種交朋友的方式,我依然認為這跟 Wyatt 獨特的人格特質有關,他讓幹部覺得 Wyatt 是一個值得認識的朋友,無論是利益上而言或只是單純的友情。單純只是社交能力上 Wyatt 就已經嶄露頭角,更遑論再加上直接的金錢交換,能為你在這個官僚體系中帶來多大利益。可惜我只得以窺探到冰山的一角,後來的故事都僅是耳聞,無論是在醫院吃香喝辣,洗澡時的抽菸福利等,Wyatt 的確沒有委屈自己過。而對 Wyatt 或是 Gucci 幫的人而言,除了壞事本身帶來的利益之外,有時候做壞事但不被抓到的刺激,以及享受比同袍更多福利的優越,兩者能給人帶來更大的快感。

整體上剖析他的計畫,Wyatt 都會先給你利益或是嘗到甜頭後,再用其他方法請你回報他的恩惠,概念上類似釣魚,在魚兒咬到美味的魚餌之後,就是用自身回報釣客。一開始會先用友好的姿態接近你,並從中嗅出你身上有沒有利用之處,接著就是嘗試用各種社交技巧、搏感情來拉近距離,讓你誤以為彼此稱兄道弟,接著就是尋找一些目標下手,用利益交換的方式行賄。

有幾個幹部看起來很缺錢,那錢就是一個不錯的利益,有些幹部看起來缺少可以交心的對象,那這些虛偽的友情,也可以是一個利益交換標的。凡事從小開始,剛開始可能是一些簡單的工作,但一旦上了同一條賊船,船上的人就是同一條命,若不幸沈船,他必會把船上的人都拉他一起陪葬,Wyatt 不惜同歸於盡的精神為他帶來了更多的談判籌碼。先是無傷大雅的飲料、食物,隨即就是高風險的菸等等,這裡的每一步棋都是他們在社會中打滾多年習得的技能,觀察對方需要的利益以及把柄是什麼,對付什麼樣的人要出什麼牌,以及如何用利益、愧疚感等持續控制被收買的人。

自以為是的觀察

戰地記者

因為軍中的乏味,我以戰地記者自居,深怕錯過任何大事件,如果有發生甚麼衝突或是叫囂,那真的是大家關注的焦點。第一周 Wyatt 就因為一些事情跟台南幫起了口角,我的同袍立刻嗅到火藥味,跟我說到有好戲看了,於是我馬上跟著大家去上廁所。果然雙方(2v2)開始拉扯,我不知道是什麼 LOL 對線一般的默契,2v2 的情況下,他們不約而同地轉換成 1v1 以及另一組 1v1 的方式拉扯,但可惜都被拉開了。他們並不是理性發作,突然開始考慮打架後的後果而作罷,只是單純同梯理性的的弟兄或是幹部,很快就會阻止且拉開雙方,基本上並非烙單的話,架根本打不成。

看到這些認識幾天的同學,打架還能互相照應、支援,先撇開相互利益不談,我是很佩服他們的情義。到後來因為發生一些事情,我才認知到,在有某些共同敵人的情況下,的確會讓人變得更團結。聽到同袍說出「不用擔心啦,你有事我罩你」之類的話語,還真的有些感動,姑且不論真的出事時會怎麼樣,就心靈上而言真的是打了一劑強心針,而心情上則是我第一次感受的這種兄弟的義氣。

Wyatt 與人的衝突還沒結束,因為懷疑某個全甲兄弟(以下簡稱全甲)檢舉他,就在休假離營前幾十分鐘,全甲跟 Wyatt 開始在一二樓叫囂,雙方已經做勢要打架,身為戰地記者我剛好幸運的做在全甲的旁邊。要知道 Wyatt 跟全甲,前幾天才在教室裡拿 EMTA 講師的撲克牌玩四支刀玩的不亦樂乎,還彼此用手指彈額頭的方式懲罰對方,想不到隔幾天就翻臉不認人,殺紅了眼要揮拳毆打對方。

但一樣,旁邊有人的情況下,是很難打架的,很快就有人拉住了他,並理性跟他解釋離營前打架有多麼吃虧。我看得出全甲非常憤怒,眼睛放大充滿血絲,理性早已蕩然無存,只剩下本能的衝動。後來全甲在「匿名」群組裡,大方報電話地址向 Wyatt 邀戰,更是讓我見識到全甲衝動的精神。「半生」,一個在匿名群組上不停攻擊 Wyatt 的人,無人知曉他的真實身分(不知道他是不是個沒系館的同學呢?),半生跟全甲可以說是這個匿名性群組的兩個極端。

回到全甲這個人,基本上完全符合社會大眾(或是正在看這篇的你)對於 8+9 的刻板印象:低學歷、年紀輕輕就有老婆小孩、國中小常常轉學、全身刺青、常常跑養生館、做事情很衝動、大男人主義,可能還有一台白色的 C300。有趣的是,我發現我還曾經跟他唸過同樣的國小,還聊到同一個國小老師,只是他不久後大概因為打架吧,就轉學了。

聽起來可能會以為全甲是個難相處又衝動的人,那是大錯特錯,全甲待人非常和善,偶爾講一些低俗的笑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,就算要拜託同袍幫忙做事口氣也是很好,是個外觀上像 8+9,但個性很好的人,某種程度又再一次打破我的刻板印象。有人說全身刺字通常不會是善類,不過軍中不太一樣,刺越多的人品越好,反而人品低劣的都是沒刺的。

心靈導師

軍中的生活枯燥乏味,大概有一半的時間要在乾等中度過,因為也沒什麼事情可以做,自然就會找身旁的同學聊天。每次與不同的人聊天前,都有一種興奮感,畢竟不知道對方的背景,以及這段聊天會聽到什麼樣的故事。

我粗略地將他們分成擅長擔任聆聽者或是訴說者兩類,因為我希望聽到別人的故事,當然是偏好遇到健談的訴說者,若對方是傾向聆聽者的角色,可能就要從幾句問句中,快速找出有興趣的故事點。脫離控制狂前女友的故事、木雕政府案子的眉角、百貨公司的客人生態、經營賺錢與人生百態等等,有時候即使我與故事本身沒有任何共通點,只是單純的聽著對方敘說一個我從未經歷過的生活,也是引人入勝,這些故事時常啟發我,得以用一個全新的角度去觀察這個世界。

當然有時候這個方向是反過來的,我相信在某些時刻,一句話的確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方向。在聽完對方敘述完他的煩惱或是困境,除了情緒上的支援 (emotional support) 之外,在全是男性的環境中,我更會不由自主地給予大量的實際的建議 (informational support)。對我來說可能是一個非常普遍的一句話,可是說不定這個建議,就啟發了對方並改變了對方對這件事情的看法。

Dora,一個稍微聊過大概就知道他是一個有些社交障礙、缺少朋友且極度缺乏自信,很有可能從小被霸凌到大的人,在跟他講話的時候你可以感受到他的不自在與緊張感,想當然爾剛開始對於團體生活適應不良。他的鄰兵 Angel 人如其名,細心的指導跟照顧 Dora,我也是不停的灌輸心靈雞湯,給 Dora 不一樣的想法,幫助他建立自信。不知道是甚麼開關被打開了,後來的幾天他真的是判若兩人,變得開朗的多,希望是我們無意間的一句話幫助了他。

雖然對方會不會採納意見,甚至做出了後來反悔的決定,或是導致毀滅性的家庭革命等等,我都不會感到自責,即便我小心翼翼的給予不同觀點切入的建議,最終抉擇仍然是他們自己做的,不論結果如何,我仍然能繼續扮演著一個自以為是的人生導師。

結語

太久沒寫作了,把思考組織成文字的能力顯著降低,一篇文章竟然寫了快一個月。有些太細節的故事,或是會至人於險境的說詞就先跳過不寫了,且讓他們活在回憶裡吧。這幾周替代役訓練班的生活,認識到 222T 痼疾三中的大家,絕對是生命中難忘的體驗,許多發生的事情,大概也是我之後的人生難以經歷的。

希望大家在各自的人生過得順遂。